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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一 缘起

章一 缘起

仙山一日月,人间几度秋。

然则仙山也非俗世人间那般猜想,繁花似锦,春和景明。

群山所处之地茫茫无边,何其大也。

万剑山庄由九座山峦笼罩,顶峰烟雾缭绕,除中间之地以外,四野均是荒芜,茫茫玄荒,藏有莫大凶险。

这样一片地方,千年前叫做宗门,现在则被称为废墟。

夏长卿在幽暗的石室中醒来,看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世界。

眼前伫立着一柄锈迹斑斑的古剑,但凡第一眼瞧见它的人,都未曾会想到这剑很久以前有个惊世骇俗的名字。

石壁之上镶嵌着琉璃古灯,将壁上绘画照得通明,久经时日,彩绘的壁画却依旧保存完好,栩栩如生,与千年前所见如出一辙。

一袭青衣两袖月光,闭关了千年的夏长卿,淬体炼魄,脱胎换骨,如今却是一张稚嫩与孩童无二的少年脸庞。

他注视着石壁上曾记载着上古时期人族与妖族战争的壁画,默然许久,他终于幽幽叹了口气,无奈笑道:“修道数千年,尽付云水间,看来是我错了。”

大道至简,悟者天成。

千年前,他便已是通圣境界巅峰,如今隐隐快要跨入那世人从未到达的门槛,修为大涨,却是法力尽失,空有境界。

曾经的通天剑胚,此刻却如废人一般。

想来,那柄古剑他也拔不出来了......

夏长卿怅然的望着石壁上呲牙咧嘴画作妖族的怪物, 相传上古年间,妖族将人族称作两腿羊,并大肆饲养人族用作食粮,生灵涂炭,哀鸿遍野。

后有仙人指点,人人修道,道家率众人高举反叛大旗,形成同盟围杀妖族,直到千年前妖族一脉才彻底覆灭。

而那最后的妖族后裔,则是数千年前仍在俗世夏长卿那未过门的妻子,亦是妖族顶点,圣山之上的圣女。

少女仙姿佚貌亭亭而立,实是难以和壁画上奸险丑陋的怪物相比较。

新婚当日,张灯结彩,锣鼓喧天,盖头下的少女嫣然含笑,那长长的睫毛,带着几分羞怯的颤抖。

这千年以来,夏长卿又何止是只梦见千次。

一切诸果,皆从因起,一切诸报,皆从业起。

崇治七年降下的那场初雪,他逃了婚,做了修士。

从此一心问道,忘却红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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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人弹劾了魏国公家中藏匿了妖族圣女。

这密密麻麻数百封的奏疏,看的崇治皇帝触目惊心。

随即龙颜震怒,一纸诏令,京城内数万之师,闻风而动,曾经朝堂之上位极人臣的魏国公,转眼之间就已成了阶下之囚。

也许是承袭了古老的习俗,但凡勾结了妖族的罪名一般会处以火刑。

刑场上包庇了圣女的南国和府,除长女以外的一百七十三人全都吊在柴堆之上。

殷弘如血的火把点燃高柴,冒出滚滚浓烟,昔日风光无二的南国和府魏国公竟落到如此下场。

大刑将至,魏国公看上去却从容潇洒,风采依旧。

那时的夏长卿刚刚踏入道门,了断红尘,因未完成婚约,所以并不涉及连坐之罪。

那天,他的脸色微微一变,望向刑场的另一边。

“不要!”伴随着一声清脆而凄凉的叫喊,一个身穿红色薄纱从夏长卿望着的方向跃起。越过了重重禁卫,奔赴刑场中央。

而刚刚风采依旧的魏国公 此刻却是脸色大变,心急如焚的大喊一声:“允儿,你来这里做什么!快跑!”

只是为时已晚,禁军之中忽然飞出数道白影,仙骨道气古静清癯,为首之人面若冠玉,胜似仙人。

“允儿不要觉醒什么血脉,也不要做什么圣女,我只希望爹爹平安,恳请圣上用小女之命,以命易命,换回全府性命。”

甄允泪如雨下,跪朝观台。

血脉觉醒之际,那股百妖之王的气息愈发强烈。

“住口!自古妖族为祸四方,勾结之人自是要处极刑以儆效尤。如今你自知罪孽深重,天道欲诛,还不束手就擒!”

白衣老者一声厉呵,肃杀之气如剑似扑面而来,瞬间就将少女手脚洞穿,如枷锁般将她钉在原地。

那吹弹可破的脸蛋上也被划出数道细痕,渗出丝丝的血珠。

浓烟滚滚之中,魏国公双眼通红,看着平时娇惯此刻吃痛却不啃声的爱女,心疼的大喊:“无妄之灾!允儿,你这是何苦!”

少女看着因自己获罪的家眷,早已哭成了泪人。

虽是眼中含泪,看向老者的眼神却是丝毫不惧。

“敢问道长,天道无情,以万物为刍狗,小女载生十六年,从未害人性命,又怎知罪孽深重?”

“死到临头还要逞口舌之快。”老者眉头双眼微眯,杀机更盛,“自古人妖不两立,今日我斩妖应允天道是大势所趋!”

“人妖不两立...”少女喃喃重复着这话,然后似是自嘲的笑了笑,“可小女明明是活生生的人啊...”

话了,一股淡淡的悲伤夹杂着痛苦的气息弥漫整个刑场。

随即妖风四起,少女脸上凸起蛛网般黑网的血管,瞳孔涌现猩红,魔气森森,寄宿在她体内的邪祟如今隐隐快要突破。

“不好!此妖血脉即将觉醒,诸君听令,画印结阵!”

老者表情严肃,如临大敌。其余八人更是掏出自己的神剑,口中念念有词,整个刑场顿时金光大盛。

“临!”

“兵!”

“斗!”

“者!”

“皆!”

“数!”

“组!”

“前!”

“行!”

道家九字颂毕,这茫茫大雪竟透出紫霞之光,一时间云雾缭绕,成千上万柄古剑从万剑山庄疾来。

夏长卿无言的看着昔日未婚妻,一段时间不见,她长得高了些,似乎也更漂亮了些,只是曾经如星河般的眸子,此刻却蒙上了黑色的薄膜,穿着婚服再也难掩哀伤与绝望。

那一天,少女曾对他说的话在心底泛起,“小女不才,今得公子青睐,缔结良缘,往后自会本分伺候夫君...”

万剑归宗。

就在此刻,被万剑所指的少女目光扫过了观台,那赤红之瞳竟瞬间褪去大半。

已然泪下的少女忽然笑了,她是朝着夏长卿笑的。她笑的灿若晨曦,那瞬间的美好,似乎照耀了整个刑场。

夏长卿心底泛起一阵颤栗。一股淡淡的哀悯,难以言说的感觉涌上,如玻璃哽咽在喉,欲言无声。

他微微转头,望向自己的师兄同门,嘴微微略张,但还是合上了。

儿女情长和大道,夏长卿终是选择了后者。

“我欲借剑斩妖祟,澄其心,神自清,六欲不生,三毒消灭,剑来!”

平静无波的云层骤然狂风大作,惊雷滚滚,剑吟声不绝于耳,成千上万的古剑如涨潮般向少女聚拢,刹那间已经贯穿了少女虚弱无力的身体上。

时间凝止在了此刻,一朵艳红之花在这只有白色的世界绽放了......

雪下得很大。

从始至终,夏长卿的表情都没有变化过。

只是,他那万年机遇的通天剑骨微微裂开一道豁口,道心险些崩塌,以至于千年以后仍无法踏入那无人之境,止步于通圣境界。

**************

烛火幽幽摇曳,夏长卿恍然初醒。

修真世界,错杀一人,错想一个道理,都可能会万劫不复,走火入魔。那修道数千年的夏长卿是否尚可坦坦荡荡说一句我心无愧?想来也不尽然......

明白了这个道理的夏长卿不再停留,起身推开石门走进了光里。

这一日,闭关了千年的府邸终是打开了。

万剑山庄顶峰高耸入云,方圆千里之内不见走兽,空中无飞禽。乱石穿空,巍峨挺立,无彼无此,渺茫无际。

举目四望,漫山遍野皆是断剑残垣。

曾经承平盛世,风光无二的天下第一大剑宗,此刻却是满目苍凉,荒芜人际。

人间三百年一朝,传承了数千年道韵之久的剑宗竟也在千年之后谢幕。

昔日荣光不再。

夏长卿抬头望向云层遮掩的青山,神色失落,随后他朝破旧的山门深深鞠了一躬。

这一刻,他那空空如也的剑胚之中竟突然涌入一丝微不足道的灵气。

相比体内茫茫无际的剑胚,这一丝灵气仿若沧海一粟。

夏长卿微微一愣,察觉到了身体内所发生的变化后又是惊喜万分。

无需感悟,修道数千年的夏长卿怎会不知心结解开,心境再度回归的道理。

只过数息,他就水到渠成般到达了化气一境。

普通人若要修道,需在十四岁之前打通气门,而这化气一境便是门槛。

他静静的感受着天地间的灵气正在以一个极其缓慢的速度涌入体内,虽然杯水车薪,但却聊胜于无。

想当初自己那通天修为,又何尝不是一个脚印一个脚印的拾级而上。

于是他有所感悟,抬手一挥,无数断剑中的其中一柄似是受到召唤飞来,转眼间便在那模糊不清的山门牌匾上刻下了一行醒目的大字。

天下第一宗,剑宗!

对于一个刚刚步入化气的修士来说,控气之术需要千锤百炼,可对他来说,惟那控剑之道,翻来覆去,又何止是只练了数千遍?

夏长卿走后,又不知过去多少天,他曾经闭关的府邸开始震颤起来,壁画纷纷剥落,穹顶簌簌掉灰,古灯忽暗忽明。

那柄古剑忽然冲起,洞穿山顶绽破白云,一股轻啸其声清越,有若龙吟,旷日经久的万剑山庄竟突然间山崩地裂,乱石横飞,数千里外皆见异象。

也许在不久的将来,整个修真界都会明白。

那个简傲绝俗,无出其右的嫡剑仙,他回来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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